对一些观众而言,比利时影片《顽固份子(rundskop)》的调子趋于沉闷散漫,是一部很难在第一时间就产生代入感的电影,有人很可能因其伊始凌乱的叙事,稍显多余的人物,脉络分散的线索等表象,就给该片一个不佳的评价,继而放弃观影。
事实上,如果能平心静气地看下去,便会发觉这是部特别的影片,阐述无常、暴力、友情、爱情、罪恶、公害、背叛以及人性的角度如此犀利又如此沉稳,情境如此疏离又如此清晰,手法如此克制又如此悲情,力道更是恰到好处。随着剧情的推进,当童年的惨痛记忆被无情打开后,之前那三条看似各自游离的叙事线——农夫、黑帮和警察,便扭结在一起,仿佛形成了一根命运的绳索,渐渐勒紧在主人公的脖颈上。
命运这个主题,似乎可以理解为这部影片的脉门,而对现实中发生事件的取材利用、黑帮分子的不时出镜以及警察的煞有介事等等,都不过是用来表述这个主题的。从中观众可以意识到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,一旦被触及,便直指终结,一如导演罗斯卡姆强调地:“无论多小的事情,只要发生在生活和生命中,就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巨大的影响,随后一系列的连锁事件,会最终把人推到命运之类的字眼上。”何况主人公的童年遭遇如梦魇般漆黑绝望。
很多事情的发生仿佛巧合一般,虽然片中女警用粗暴的态度否定了巧合的客观存在性,然而,主人公jacky的人生就是那么的凑巧,童年时他凑巧被一个“疯子”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致残,成年后的他又凑巧卷入到激素稽查员被杀的事件中,他的初恋凑巧是“疯子”的妹妹,而这个成年后的姑娘依旧是他刻骨铭心的结与劫,他家传的职业凑巧是养牛,且采用的是用激素催肥的饲养法,而他自青春期始,就不得不持续服用睾丸激素以维持性征,于是,他和他的牛一样,有着大块头和纠结突出的肌肉,但那只是对先天不足所采取的虚假而脆弱的找补。在灵魂上,丧失了男性尊严且整日与牲畜为伍的jacky越来越孤独自闭、虚弱异化,人也越来越暴力,已成为出离人群的存在。
茨维塔耶娃说过:“凑巧从结局开始,而在开始前就已结束。”jacky的人生从童年的暴力事件开始,就注定着悲剧的结局,而他的童年伙伴diederik自那件事后,就注定此生都要背负着旁观者的愧疚过活。成年后做了线人的diederik选择在关键时刻帮助老友jacky,这看似是该片对陈年友情给予的一丝曙光,但最后diederik听到的是可怕而混沌的枪击声。
作为导演的银幕处女作,该片有不少亮点,故事讲得较为精彩,后部分的节奏掌控不俗,运镜也颇具特色,即便影片呈现了许多自然光穿越阴暗处的画面,但丝毫不能消弭其浓厚的阴抑纠结的气息,再者,片中有关童年的回忆,虽有短暂的明亮色彩,但那阳光下的罪恶很快便将阴霾扩散,顷刻便蓄积如一堵密不透风的暗墙,那无望的爱情更是伴随着经年的疼痛而来,最终让结局来得悲情激烈。
饰演jacky的马提亚斯·修奈尔表演出色,内心戏值得揣摩,片中有好几场戏呈现jacky吃补充药片、做皮下注射,那壮硕的身躯在黑暗中的挥拳,仿佛诠释着一个身心被摧残的人对重塑自我的偏执。而成年后和diederik的再次见面,让jacky饱受折磨,修奈尔表现出了那种敏感、阴鸷、脆弱以及暴戾。最后两场戏,修奈尔的演出仿佛一气呵成,在紧迫的情形下,jacky快速将所有药片吃掉、药剂注射掉,继而在电梯里和警察发生激烈对抗,jacky最后疯狂的亡命举动,仿佛他对宿命的一种拷问。
凑巧从结局开始,而在开始前就已结束。有时候,就像北野武说过的,“暴力来自于无常”。